十四、

那双紧握扶栏的手，与主人须发斑白的面容相比，实在略显年轻。城郭起始的人龙绵延至宫门外，鼎沸人声越过高墙，撼动高台观察者双耳鼓膜。他却听不出百姓杂沓话音里的，究竟是对公主归来的冷嘲热讽，还是在颂扬猎魔者的英勇事迹。

绿睛自眼窝深处浮漾光采，视线落在人潮里逆行的队伍。白须下，薄唇嚅嗫着。纵使未见马车里的归人，尽管那面容也已阔别十数年，他还能透过回忆，清楚勾勒出她现在的模样―那继承生母命运、流着魔女之血的亲生女儿。然而，突发的连串剧咳，使本就略微佝偻的身躯，在烈日底下蜷缩。胸口本已终日闷疼，此刻更如有铜锁猛然栓缚，这一吃痛，他越发确信自己来日无多。

他其实只是想再见一次那相同的面容。

觊觎着后位，如同贪蜜的蝶，诸多佳丽前仆后继地向国王投怀送抱，最后却纷纷葬身在深宫斗争的蛛网里。只有他最初亲封为后的女子和她们不同。但是再美丽的容貌，终将随着年华老去；再辉煌的回忆，也总有褪色之时。女子心知肚明，「皇后」仅只是封给的名分，而国王顺势利用她的纵容，恣意与脂粉相狎。

他曾经以为，至少因身分之便，能在某天回报女子的大度。但是，面对她所揹负的罪名，一国之君却只得选择缄默。

行刑当日，国王比谁都要早就席，垂下座前纱帘，将自己隔绝于激愤的群众之外，脑中却反复着她出卖灵魂的理由。也从那日起，他开始逃避女儿。之后，待到教廷人事更迭，他将稚龄公主托给始终对她们怀抱善意的新任神官―吉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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