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龚春壶

「紫竹林寺送过来的七八把木梳子，皆是上百年的黄杨木，雕工简净，大似赵家手笔。」

张岱往山阴道上走，边走边想，紫竹林寺内只有尼师，怎会藏有这些木梳子呢？

秋冬之际，山阴道上黄绿交接，山川自相映发，他却无心赏景，从道边的石桥走下来，一眼瞧见祁彪佳的童子挽舟相候。

沿流过了友石榭，他这才问道：「在哪里？」

「主人在烂柯山房。」

这烂柯山房深在山坳，却是居高临下。若无人带领，他曾在游廊小径间曲曲折折走了一个时辰，还是找不到所在。

世培最爱窝在山房里读书，读累了枕上高卧。

就枕上看日出云生，吞吐万状。

此时，他正摩索着桌上几把黄杨木梳，双目炯炯。

「确实是赵良碧的古款」，宗子端详后这样说：「嘉靖年间苏州赵良碧所制的梳子，前后共有二十八道工序，不多加雕饰，木纹如绘，形制朴圆。」

「置掌中摩抚久之，和柔中渐渐透出一股温热如泉涌。」世培掌里正摩搓着一把木梳。

「可奇了，赵良碧没有传人，近来常州一代的木梳匠师虽号称重现赵良碧的技法，却难及其精神。如今要找到一把赵梳子可不容易，怎会从尼姑庵里出来呢？」喝了一口茶，宗子忍住不说「尼姑又不梳头」，两人却意会大笑不止。

止笑后世培说道：「送来的人说是寺里要整建缺金，遂将老师父压箱底的物件拿出来。老尼师去世二十多年了，据说也是苏州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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