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报恩宝塔

在枕上，鸡鸣像一道光闪过耳膜，阵阵吹进来的夜风，从肌肤沁入肺腑，通体清凉。

张岱在这个时候，眼皮盖着，长长的暗洞远方，仿佛有光。

昔日繁华，一点也不肯失去，只是沉沉深入。

藏入地层深处的瑰宝，每一日在这个黑白交界之刻，闪耀出灿灿辉光。

每一道光，带他游回旧径，他又见到活着的好友，城墙依旧、人民往来，天青水绿、江山如故。

一股欢悦翻滚而生，从背脊直直冲入心腹间，来回摆荡。

宗子见到南京的报恩塔，夜空朗阔，塔上灯火明灭，在微风中摇摇晃晃，恍如光怪飘浮空中。香烟缭绕，四方注目，久久不散。

祖父牵着他的手，指给他看，跟他说：「此塔是中国的大古董，永乐朝的大窑器。」

后来他在商船上，见到输往外邦的瓷器，上头都绘有报恩塔，一层层向空中堆叠而升的宝塔，像个三角锥子，垂缀的宝铃摇摆如舞。

报恩塔建成于永乐初年，不是成祖开国的精神，开国的物力，开国的功炳，不是这一番开启大国的胆智才略，无法成就那样一座高塔。

「远远望它像是一座琉璃宝塔，近看时，这塔上下有金刚佛像千百亿金身。」

张岱坐在石桥边上，临着庞公池闪烁的波光，嘴里描绘起一早在他的脑海里浮出来的那一座报恩塔。地上坐了十多的人，或老或少，全听痴了。

「每一座金身，都是用琉璃砖十多块烧制凑成，那佛金身上的衣褶一分不差，佛像面目一毫不失，连面目上的眉须也都一根根历历分明，看得一清二楚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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